台灣文學金典獎頒獎小記

洪明道
4 min readNov 13, 20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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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般來說,頒獎典禮沒有什麼好側記的,文學獎頒獎典禮也不會有太多表演。但台灣文學金典獎收穫卻不少,你可以聽到台灣各本土語言的作家用三到五分鐘的時間,總結他們的文學觀。

台語、客語、原住民各族語及華語在市場上一直營養不良,也只有台灣文學金典獎能夠提供一些奶水,並讓這些苦撐者齊聚一堂,並感受不同族群/語言認同者的差異和互動。

今年的台語詩〈布袋〉長度上在台語詩裡少見,〈失落的批信〉則用詩寫黃溫恭案,並以華語朗誦〈與妻訣別書〉知名段落,直指長久以來忘了將視野放在台灣這片土地上的眼睛。過去台語詩作有關白色恐怖、二二八的已有不少,隨著研究陸續出土和促轉推動,個案面貌明顯的詩作是可以期待的。

客語詩則有非客語母語創作者得獎,展現了解不同族群語言文化的意願令人佩服。〈牆系列組詩〉書寫政治創傷及其後的人心。因為語言受迫而有更多政治自覺,大概是本屆台客語詩得獎作品的共同特色。

值得進一步省思的是原住民華語詩、評審、得獎者,他們在典禮上發出了一些異音。卜袞對司儀馮翊綱稍做調侃,提及相聲作品中對原住民呈現的刻板。但同時又說因為相聲而學會「更標準的國語」。另外,他也談到在母語以外學習的第二個本土語言是台語,華語反而是更後來到台北才開始學習,並提及在旗山看說唱的那段時光。當晚的表演就是微笑唸歌團的說唱,馮翊綱也強調了台語唸歌和相聲同為說唱藝術。

在此,卜袞重提「河洛語」這個名稱,透過旗山居民的口來說這個語言不是「閩南語」。但這個語言是台語嗎?我想他對河洛語的堅持,透露了一點暗示。

另外,他談到曾到中國參加「少數民族文學」交流活動。在那場活動上,有原住民作家在自我介紹時說:「我終於來到我所學習的語言的祖國」。卜袞並未直接做評論,但說當時他在心裡罵了台語的三字經。原住民華語詩寄於華語之下,範疇更微妙了,作品沒有隱含身份或歷史的思考算是原住民華語詩嗎?

夏曼藍波安則講到他的「華語書寫的力有未逮」。這方面和卜袞在講原住民華語詩的部分呼應。在年輕世代語言能力大幅下滑的狀況下,卜袞同樣鼓勵其他原住民創作者用華語書寫,他認為這也是原住民歷史的一部份,同時也能寫出原住民語言斷層之處。而在背後的,還有「華語本土化」、「華語原住民族語化」的意涵,對台語、客語書寫者,也有參考價值。就算語言本身真的衰弱了,至少也要入侵華語,打破標準霸權的地位。

夏曼藍波安提及在台北永康街準備考試時,福佬頭家讓他賒帳。但也提到在斗六做工時,被工頭以台語辱罵。對於蘭嶼來說,福佬人也在當地資本主義、觀光化扮演要角。夏曼藍波安的不少作品提及受福佬人欺凌或歧視的經驗。這些指控在現場是有張力的,同時值得台語創作者思考,是否該以文字反省福佬-原住民的關係,尤其是深植在台語語境裡的歧視,「番」。台語小說已有不少西拉雅作品,但更當代的族群關係卻少有提及。這會是我之後嘗試努力的方向。

頒獎典禮同日,棒球台灣隊對戰韓國隊,警察攻入香港中文大學。曹馭博、曾美滿都在致詞中呼籲或宣示。曹馭博更引了特朗斯特羅姆(Tomas Transtromer)的詩句,「真理就掉在路上,沒有人撿拾」。王天寬則以打開房間來說明詩的開放以及面對市場。

另外,阿潑在致詞時特別感謝災後受訪者,將自己定位為傳遞故事的中介者。不過,近年的小說寫作也越來越有傳遞故事的性質,而較少聚焦在寫作者的自身情感,或利用情感的共振來建構故事。小說和報導文學或許也沒差那麼遠。

駱朱爭論剛過,駱提到他避免對政治領袖的激情,但我想這並不是以「文學為政治服務」可以概括的。可能會有越來越多寫作者對文學和政治的關係更有意識,也知道不能只是(表面上)逃開政治。而是如何以文學書寫自由民主、如何以文學反抗、如何以文學思辨不同立場,並且更在意市場上的讀者。這會不會是一場典範的轉移,就讓時間來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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