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廟的王爺公

洪明道
Sep 3, 2023

--

自從遮有人影,自榕仔跤起好第一間草厝,我就佇咧矣。

我佇微微的風中,佇無眠無日向西的溪水。我佇尪架桌¹嘛佇墓龜²頂,佇塗礱間³嘛佇米絞⁴內。我無形體,嘛無固定的所在。遮的人叫我王爺公,嘛共我號做蘇府千歲。

遮毋是好生活的所在,風颱天做大水,洘旱的時田塗焦甲必開⁵。庄民過了今仔日,定定毋知明仔載佇佗位,in只好來向我下願。我只要目睭瞌瞌,就會聽著in的聲音,in的悲哀佮向望。

「王爺公,請你保庇阮兜阿仁gâu大漢,一切平安。」
「王爺公,這隻豬予我順順仔飼,大隻了後,我就刣來共你拜。」
「已經幾若日無雨水,粟仔攏欲焦去矣。王爺公,拜託這兩日仔落寡雨,通予我好過日。」

遮的人實在傷過散,番薯畚內底定定是空的,無法度起一間廟予我蹛。我的金身只有一个,欲管的代誌遐濟,管的所在遐闊,in只好共我輪流tshāi⁶佇無仝庄頭。雖罔我無鎮佇仝一搭,in攏共我tshāi佇心肝頭。

逐冬,時間若到,in會佇庄頭中央的街路口搭壇。in用車屏閘風,用布帆遮雨,共我囥佇頂頭。in請出上好的鑼鼓陣,刣上大隻的豬,規庄的人攏倚過來拜。佇這日,in全攏跪佇我面頭前等我鑒納,等到我允in象桮為止。

created with DALL.E-2 (Open Ai)

這款大拜拜原底一冬有兩擺。毋過,自某一年彼个人出來阻擋,就沓沓變賰一擺爾爾。

彼个人生做矮矮,人中留一劃喙鬚,講是遮的保正。大拜拜的日子,眾人攏沐著鬧熱的氣氛,干焦彼个人激一个面腔。伊見看著人咧拜拜,就走去共in的香案收起來。

誠實,我是袂計較這寡代誌,我不過是in創作出來的一个王爺公。

彼个人嘛是一个寫故事的人。伊共我寫入去內底。冊內底的人欲嫁娶的時,我恬恬佇邊仔咧看。冊嘛共我做生日鬧熱的情景寫入去,寫無閒咧點轎班的爐主,寫燒金的村民,寫刣豬的人大聲喝。伊雖然心肝內憢疑,我就按呢,顛倒活佇伊冊內底的世界矣。

有的人會問講,彼个人敢是專工佮我做對頭。戰爭過了,伊予人掠去新店的監牢,毋知影明仔日死活的日子當中,敢講攏毋捌向我祈禱過?

煞煞去!

足久足久以後,遮的人生活總算是較好過。有志之士共規个庄頭結合起來,收丁錢,起大廟。了後,我就毋是彼个無廟的王爺公矣。

— — 節錄自《一百年前,我們的冒險》〈在小說的土地上輪作 — — 蔡秋桐與他的語文嘗試〉

[1] 尪架桌:ang-kè-toh。祭桌。

[2] 墓龜:bōng/bōo-ku。墳頭。

[3] 塗礱間:thôo-lâng-king。脫穀殼的場所。

[4] 米絞:bí-ká。碾米機;精米廠。

[5] 必開:pit — khui。龜裂。

[6] tshāi:豎立。

--

--